吴必虎:乡创中的恋地主义与吸引物权



我今天要讲的这两个话题看上去都比较学术,一个叫恋地主义,一个叫吸引物权。如果对旅游学和地理学没有进行深刻了解的一些青年学生,可能会觉得这个话题挺深奥的,但实际上,这两个词跟很多人都有关系。

 

恋地主义

 

首先,关于“恋地主义”,我们举个例子。比如我们之中很多人都异地打拼事业,选择“北漂”,在外谋职或做学术研究,但是总想回家乡去看看,这就叫恋地主义。

人对小时候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有乡土之恋,对于工作的地方也是一样。

比如在河南省焦作市工作五年的人,他将自己的感情全部寄托在这里的土地上,这种感觉也可以叫做“恋地”;还有一种情况是观众观看影视作品,通过这些作品对某一地域生活场景的展现和描述,由此产生向往之情,这个也叫恋地主义。

人对某个地方有特殊的联系,这种联系会产生一系列不可解释的非理性现象。

理性的状态下,比如说我们投资是为了赚钱。投资的资金会在一定条件下再返回来,但有很多人投资不是为了赚钱,他可能重视其他的回报。

假如一个人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上学的时候老师对他特别好,赚钱以后他可能就会投资重建儿时的小学,这种行为就叫做非理性的行为,但这种行为非常符合人的行为逻辑。

根据地方感维度与恋地情结的等级,地理学上把这种行为分成地方认同、地方依赖和地方依恋,最高等级是恋地情结。这个词语来自英文单词Topophilia,最开始来源于希腊语,希腊语意为“对地点的爱”。恋地情结就是对地方的依恋。

移民至美国的地理学家段义孚,他是全世界地理学集大成的一个华裔教授。他写过一本关于环境的认知感应态度及价值这方面的书。他的理论能解释很多地理学、旅游学、乡创、建筑学等概念,以及关于建筑学里面的心理学和环境学等等。

在乡建领域,就有许多的人具有强烈的恋地主义倾向,而越有恋地主义情结的人,做出来的项目也会越有地方特色。

那么我们在乡创过程当中,如何用恋地主义指导自己的作品,指导自己对受众的分析?

大家都知道,一般来说旅游目的地的房子设计得好,与之匹配的价格也会高。但如果顾客在这个地方无法感知到当地的地域特色,无法唤起他的恋地情结,那么他的消费欲望就无法提升,这个房子也就不能持续发展的。所以恋地主义取决人对于地域特色的敏感度,而不是取决于房子本身。这就是对人本身研究的重要性。

过去防疫的时候,网上出现了很多在线的旅游、云游项目,比如云参观博物馆和艺术馆等。后来人们猜测说疫情之后会不会延续远程办公,即居住地、上班地和度假地的功能可以三位一体在一个空间里面实现。比如腾讯和美国的一些互联网公司,他们把办公室设计得像沙滩一样,办公楼里面也有酒吧。

但恋地主义原真性告诉我们,互联网不能代替人们真正到现场去旅行,再智能的技术也不会替代现场旅游的感觉,所以旅游会一直存在。因为这是人的行为特征所决定的,这是今天分享的第一个内容。

 

吸引物权

 

第二部分是吸引物权。这是保继刚教授提出来的概念。

总的来说,农民所有的耕地和住宅用地、建设用地都是村集体所有,不是乡县政府、省政府所有,也不是自然资源部所有。但你会发现有许多关于土地处置的文件不太符合这一逻辑。

按理说,吸引物权或者说物权的所有人应当拥有对这个完整物权的处置权。

根据中国的物权法法律,物权由三个部分组成。

第一个是所有权,宪法规定特别清楚,农民土地是归集体所有。

第二个物权是用益物权,比如农民利用土地来种树赚钱,种竹子赚钱,但是最近很多农民被迫含着眼泪将竹子砍掉,因为说竹子不是粮食,要禁止非粮化。这就是干预农民的物权。

第三是质押权。比如说农民土地没有赚到钱,房子也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是家里所有的,那么农民自己想靠做民宿赚钱显然非常困难。如果这时突然来一个投资商,那么农民的吸引物权就很可能被剥夺,后续卖门票的钱大部分也会被投资公司拿走。

所以我们要有一个法律上的概念,即农民享受乡村旅游收益分配权的法理基础,是因为他拥有这个土地的物权和吸引物权。

物权就是地里种什么粮食应该由农民说了算,粮食安全这方面政府可以“买服务”。如果大家种麦子不赚钱,种山药和竹笋更赚钱,政府可以把种粮食的差价补贴到竹笋的价格,农民会自发地开始种粮食。如果没有补贴,直接下命令,县委书记、县长的工作也很难进行。

还有比如说大气环境污染法,不让放鞭炮,不让烧秸秆。如果两三年秸秆在土地里化解不掉,庄稼的存活率也会变低。环境专家在自己的领域内确实有发言权,但是如果不能从全局的角度出发,考虑到广大农民的难处,那也是不合适的。

我们在乡创乡建的过程中推动乡村振兴,说到底是让乡村的产业振兴,所以中央提前做了许多英明的措施。从2012年开始就不停地发一号文件,提倡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我们的设计师、投资商、政府、科学家在乡创过程中,也要说真话,要把真情况反映出来。

我们做乡创的人,一定要从农民的根本利益出发。党教育我们不忘初心,不忘初心就是为广大的劳动人民,为广大拥有恋地主义情结、恋在乡村的人留一个光明的未来。

 

本文作者为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研究员,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教授。本文来源于作者在河南省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大会乡村智库和社会动员沙龙上的发言。

编辑:任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