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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勇:从共生理论视角看艺术乡建

发布日期:2025-01-05   点击量:

编者按:

在第二届新时代乡村共同体白马湖论坛上,向勇老师就组团式艺术乡建的发展模式发表了深刻见解。他强调乡村建设需注重文化、艺术与生态的融合,倡导多元主体共同参与,以共生思维推动乡村可持续发展。向老师的发言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思考和实践路径,值得深入学习和借鉴。

本文作者为:

向勇: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院长,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本文整理自向勇老师在第二届新时代乡村共同体白马湖论坛的发言。

非常感谢中国美术学院的邀请,让我有机会向各位学习请教,让我们一起交流分享组团式乡村建设的理论思考和实践经验。组团式发展与乡村建设的结合,到底意味着一种什么样的发展模式?如果我们去找对应的英文术语,“组团式”姑且可以用“Cluster development”来表述。如果我们再将这个英文术语翻译为中文,就是“集群发展”“聚落发展”或“集聚发展”。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组团乡村式发展就是一种集聚式乡村发展、聚落式乡村发展。

我们知道,集聚式发展模式是工业主义的发展模式,是城市化的发展模式。这种模式基于劳动分工和产业合作,要求生产主体在空间上要聚集在一起,通过降低交易成本而降低生产成本,从而实现规模效益。组团式发展在乡村发展中,又意味着什么?

乡村组团式发展和城市组团式发展有很大的区别,不是在传统的劳动分工和产业集聚基础上发展起来。乡村组团式发展是以“乡村共同体构建”为前提的。乡村共同体是一种乡村的价值连接,不是靠工业主义的劳动分工、产业协作和供应链咬合,而是基于乡村特定的交往生态所形成的共同体。

乡村共同体表现为一种价值观、精神追求以及人和人的交往方式,是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现代产业的要素集聚,实现乡村场域的土地、劳动、资本、技术和数据等现代生产要素的价值共生。

在今天的嘉宾演讲中,蒋文龙老师提到的”组团营造中六脉神剑“、顾益康老师提到的”组团发展——乡村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思考“,于其中都内含了共生思维。

今天,我以共生思维、共生理论角度来探讨艺术乡建的组团式发展模式。

在某种程度上,艺术乡建是一种共生思维指导下的乡村建设实践,这种共生思维表现为一种整体主义的乡村事业观。艺术赋能乡村建设,就是把乡村当成一种审美现场、一种审美对象,这是一种整体主义的乡村思维,是以一种气氛美学的乡村视野。在这种视野的关照下,艺术乡建包括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和社交方式,并以审美化、艺术化的方式参与乡村建设。

第二是长期主义的乡村营造思维。乡村建设思维不是工程思维,不是短期内就能形成工程机制的建设方法,而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从这个角度来说,乡村建设的最初阶段很难去谈纯粹的经济效益、商业利益,需要在公益和商业、社会和经济之间形成一种平衡,因此,是一种长期主义的乡村营造。艺术乡建在文化传承、经济发展、社会建设中是创造一个合适的、最优的调试状态,是一种长期主义的培育。

第三是多元主义的价值共享理念。乡村建设不是单一市场主体的介入,不是单一主体的价值实现,是多元的、多类型的价值共享。乡村价值的主体结构,包括乡创合伙人、乡村主理人和乡村共富者,这些不同主体之外还有自上而下的政府主体,外部的社会机构、商业企业和公益组织。艺术乡建就是要实现这些多元主体的价值共享。

因此,我们通过多年的努力,探索了白马花田营造社的乡创范式,提炼出“连接、赋能和共生”乡建范式。组团式艺术乡村的连接就是共同体的连接,是文化的连接,认同的连接。我们要传承乡村文化根脉,提取乡土文化基因。在流动不居的乡村日常生活中,把握内部稳定的乡村文化精神,连接外部世界的文化资源。通过文化连接,我们既要对在地的历史文化资产进行保护、文化遗产进行活化,也要对乡土人文生活进行重建。所谓创意赋能,就是通过若干的创意手段去培育文态、形态、业态和生态等方面的艺术内涵和审美品质。所谓价值共生,就是不同利益相关者在短期和长期之间实现一种价值分配的最优机制。

组团式艺术乡建的目标是要建立一个共生型的乡村。

当然,共生性的乡村可以是把一个行政村中不同的自然村结合在一起,也可以是把多个不同的行政村结合在一起,甚至跨不同乡镇的村落共生。无论哪一种地理空间的组合,不管是点状的乡村聚集,还是线性或廊道型的乡村聚集,都是一种共生型的乡村聚集。

共生型的乡村聚集是一种自然生态的聚集。乡村的自然环境包括独特的水系、道路、生态、植物分布。共生型的乡村集聚是一种社会生态的聚集,是各式各样的社会组织、社会群体、社会新物种的聚集。组团式艺术乡建式整村运营的艺术乡建。艺术乡建就是依托地方文化资源,将艺术融入乡村建设,是一种基于乡村生活、生产、生态的互动、协作、整合的乡村建设模式。

组团式艺术乡建的发展模式,跨越了空间组团、业态组团和文化组团。整村运营是多个村庄跨地域、跨空间、跨业态的总体运营,是一个全面型、系统化的运营体系,从前期规划、建设营造和管理运营,涉及乡村生产的全过程和整体性运营。

组团式艺术乡建就是一种协同多元的主体协商过程。

艺术乡建的主体包括新村民输入型和本地村民协同型等不同的组织模式,浙江提出的文化特派员就是输入性艺术乡建方式。艺术家、创意者成为乡村运营的代理者,把人才、技术、资源等进一步统合。艺术介入是一个乡村资源的启动器和助燃剂,最终要通过创意、策划、建设、运营的整个产业价值赋能,去实现乡村整村运营的综合价值。

组团式艺术乡建要以在地村民为主体。艺术乡建的村民主体首先是原乡人(守土守乡的人),要让原乡人增强地方认同、乡土自信和发展信心,要提高村民对第三方艺术乡建团队的接纳度、包容性和互动性。因此,激活原乡人/守乡人的主体性和积极性,其中重要的方式就是艺术乡建团队的文化陪伴。通过文化陪伴,逐渐提升村民的文化认同价值,挖掘村民日常生活中的仪式、价值和理念。

艺术乡建的新乡人主体是以人才入乡、青年入乡的方式进入乡村的建设主体。新乡人从外部世界带来新的知识体系、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具有资源整合和、文化提炼、品牌打造和项目运营的综合技能。新乡人怀着对乡土的热爱,对村民的亲近,不以自上而下的送温暖、送帮扶的僵化方式,与原乡人共同协商、共同创造、共同发展、共同提升、共同分配。

艺术乡建的归乡人是那些曾经离开家乡,现在因为种种原因回到故乡创业、就业的人群。他们在原有产业基础上,将外来资源与本地资源进行创造性的连接,不断提升乡村产业的价值链。归乡人个是非常重要艺术乡建的力量。

艺术乡建的旅乡人是在一个地方进行非常短期的参与和体验的人群。高校在开展实践课、暑期学校、工作坊和研学营过程中,可以这些人才培养的环节有意识地与地方连接,根据乡村的实际需要设置教学模式。这些在乡村开展的教学活动时间可能非常短,最多一两周的时间,但这些微弱的乡创力量,以在地村民的社会心态进入乡村,去感知地方文化,去体悟在地乡民的角色,而不是一个单纯调研,会有很不一样的体验和收获。

所以,我们要重新定义、优化村民的角色。村民的角色定位是动态变化的。在未来,“农民”意味着不再是一个因居住地、出生地而赋予的一种户籍身份,是被动选择的结构;而是一种在乡村工作或生活的生活身份,是主动选择的结果。

艺术乡建的价值共生有助于推动村民自主、自发参与的艺术乡建。无论是成立村集体企业、合作社,还是采取“公司+农户”“公司+合作社+农户”“公司+行业协会+社员”的模式,其背后都是这些原乡人、新乡人、归乡人和旅乡人积极参与、相互配合、协调发展的结果。艺术乡建的价值共生实现了各类村民的多元化、持续性的收益,包括物质回报和精神回报。

总体而言,我国在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绝对意义上的乡村物质贫困现象已经没有了,我们要警惕文化意义上的乡村精神贫困问题。我们在调研、走访很多乡村时,乡村的吃喝问题已经基本解决,老百姓更多的需要的是认同感、尊重感和获得感,希望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获得与城市居民均等化、平等感的生活状态。艺术乡建是一种文化治理,可以对村民们实现精神回报和荣誉回报。

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也是非常重要的艺术乡建主体。政府通过制定政策、调配资源从而推动艺术乡建的有序发展,实现上下协同的乡村治理。在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艺术乡建过程中,自下而上的乡建组织编制好艺术乡建的策划方案,县市政府要统合跨部门的乡建资源,共同协调形成不同的组合形态,发展乡村的特色经济和主导产业。

第三方社会组织是非常关键的艺术乡建主体。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和社团组织都是第三方的艺术乡建主体。地方的艺术乡建组织是非常重要的乡创枢纽,可以上下串联、内容关联,实现基层自发和政府主导的价值平衡,有利于建立起乡村资源连接和价值实现的共生机制,创造出一种弱连接和强连接相结合的“巧连接”的社会资源连接机制。

社会企业和商业企业是市场驱动型的艺术乡建主体。不管是商业企业还是社会企业,都以企业经营的模式,以企业的社会责任或社会事业的价值追求参与乡村建设,平衡乡村公益价值和商业价值。企业型的艺术乡建组织包括然有科创企业、文创企业和农创企业。艺术乡建的乡创模式是科创、农创和文创于一体的乡建模式,是一二三产融合发展的乡建模式。

组团式艺术乡建的工作机制首先要关注生态环境建设。对于自然生态环境,我们除了保护,也要重视其生态资产的价值属性,将其转换为公共舒适物的吸引物资源。乡村生态保护、生态建设和生态开发,在本质上也要求集体性、社会化的发展和利用。这是自然有机、可循环、有序发展的生态资源。

组团式艺术乡建的工作机制其次是政策治理环境建设。对于政策治理环境,我们要统合好政府的政策、资金、人才和技术,实现市场与政府的治理平衡。

组团式艺术乡建的工作机制最后是社会文化环境建设。传统农耕时代的乡村,是一种固态性、流动性的乡村,后来在工业技术的影响下成为空心化、留守型的乡村。艺术乡建就是要把乡村转变为半固体、半业态型的社会结构,推动乡村构建出一个有利于创意勃发的社会生态。通过社会文化环境的建设,社会风俗、传统价值观、熟人交往方式都进行了转变,重新界定乡土社会的时代价值,真正构建基于乡村共同体的乡村社会秩序。这种社会秩序是互利共生的秩序。

在这个组团式艺术乡建的新社会秩序中,既可以推动乡土文化的转型发展,也可以实现乡土产业的融合发展,更有利于乡村创意价值的区域扩散。组团式艺术乡建的共生机制有利于乡村经济社会的融合发展和协同发展。所谓融合发展,是乡村业态融合、产业融合和城村融合;所谓协同发展,是区域协同、空间协同、数实融合协同。艺术乡建通过艺术介入乡村振兴,助力乡村价值的扩散效益,打造“一村一品”,实现一二三产的融合发展。

组团式艺术乡建的运营模式,要特别做好以下工作。

第一个是地方认同的重建。这个工作的公益属性比较强,是一种浸入性、陪伴式的工作方式。艺术乡建者要与村民打成一片,要参与村民的日常生活,自然、从容地建立起与村民的情感联系,进而维持、提炼和识别乡村文化的文化标识和精神精髓。

第二是品牌特色的定位。组团式艺术乡建要打造一个连接式、赋能型、共生性的乡创平台。这个平台可以整合乡村资源,更好地创造、实现和分配乡创价值。组团式艺术乡建在不同地区、不同地理环境、不同开发程度的乡村中,由资源禀赋、区位优势、地理环境、产业结构的不同,会有不同的发展重点,在经营模式上会有不同的差别,但在理念认知上是共通的。

最后,期待我们以今天的论坛为契机,与在座的各位乡建人士共同努力,在浙江大地探索组团式艺术乡建的创新模式,并争取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