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共乐场-母亲河组

1.人河共生:从生存依赖到情感承载的集体记忆
中嘴河深刻烙印于村民的生命历程中,其功能随时代变迁发生本质演化。对高龄村民(受访者F4)而言,河流曾是生存必需空间(洗衣、洗澡、抓鱼),更是童年精神载体(“小时候河里有好多鱼,徒手都能抓到”);伴随人居环境扩张与防洪需求升级,河流从自然水域转变为安全治理对象(“2023年新建堤坝后,涨水不再淹没庄稼”),功能转向健康休闲廊道,村民晚饭后沿河散步成为新日常”;村民对河流的情感复杂交织,既欣慰于治理成效(“比乱草丛生的过去好百倍”),又怀念童年清澈水质(“以前水更干净,现在不行了”),更期待其成为乡村焕活的象征(“谁不想家乡变得更好?”)。
2.生计与健康:青壮流失下的留守困境与隐痛
村庄人口结构与健康问题凸显发展桎梏。人口空心化严重,青壮年普遍外流务工(“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在地以老弱妇孺为主(访谈对象中4人为50岁以上女性),本地就业机会稀缺(“玩具厂日薪仅100元,远低外出务工收入”);代际照护难,留守儿童(如受访者F4的孙女)缺乏看护(“孩子在河边玩要有人盯着”),祖辈既承担养育责任,又受限于健康状态,由于常年劳作,不重视休息康复,大多数村民多受慢性病困扰,中老年群体普遍受关节炎、腰椎病困扰(受访者F4因膝盖手术“不能久站、无法干重活”),但村内无专业康复服务(“小病只能跑镇医院”),公共空间适老设施不足,村主任夫妇自购板凳供老人沿堤休憩,印证基础关怀缺位。
(一)项目主题
1. 主题内核
本项目专注于白马花田的“中嘴河”河流,这条河流几乎陪伴着每一位村民,度过他们人生中几十年的时光。河流不仅是地理的馈赠,更是文明的基因序列。生态考古研究显示,河流生态系统的复杂性与早期文明的社会结构惊人相似,可以说人类文明沿着河流应运而生。一切都在变的时代,我们想要做的是在变动中捕捉那一刻——村民对于“中嘴河”的记忆。
时间维度:从生态考古视角回溯河流孕育的文明基因,到当代村民的个体记忆存档。
空间维度:通过艺术介入激活河岸线性空间,将自然景观转化为情感载体。
2. 主题延伸
从远古时期开始,河流就与人类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共生关系。河流作为文明的载体,其价值远超过单纯的水资源供给功能。每一条河流都是一部流动的“液态档案”,以独特的方式编码着沿岸社群的集体记忆与文化基因。这种档案的特殊性在于,它不仅记录有形的历史事件,更保存了农耕文明、祭祀传统、节庆仪式等集体无意识的深层结构。
(二)设计思路
这次展览从体验的维度出发,借助人文关切、身体舞蹈两个独特的视角,将“中嘴河”沿岸的故事通过新手段进行表达,唤起村民内心对于河流的记忆,记录这条河流与人之间的深沉连接。
1.人文关切
本项目深度扎根毕城村在地文化,以中嘴河为情感纽带,实现了艺术创作与乡土记忆的有机融合。通过采集村民口述历史、记录劳作场景、收集生活物件等方式,我们将村民对河流的深厚情感具象化为可感知的艺术表达。这些创作既保留了老一辈对中嘴河的集体记忆,又培育了年轻一代对母亲河的认知与认同,形成了代际间的文化传承。
2.身体舞蹈
在白马镇口桥下的河坝边,我们以美育为纽带,召集村里的孩子们展开一场身体与自然的对话课堂。通过创意而童真的身体引导,孩子们以"时空力"的视角重新感知河流——触摸流水的温度,模仿波浪的起伏,用肢体语言表达对河流的想象。这种通感体验(联觉式的美感共鸣)让日常的河流景象转化为鲜活的记忆,使孩子们在舞动中铭刻对水的理解。
同时,沿河的几户人家,尤其是常年劳作的老人,正承受着不同程度的身体疼痛——雨天加剧的腰伤、犁地留下的膝痛、洗衣捶打导致的肩周炎。我们沿街走访,教授一套简单却有效的康复健身操,动作设计融合了河流的流动韵律,如"水流绕石"般的肩颈环绕、"波浪起伏"式的脊柱伸展。
(一)因水而生——舞蹈美育项目
1.可行性分析
基于毕城村村民对河流的深厚记忆,如每50米命名的河段,以及日常劳作动作,如掰苞米、投掷背篓等,为舞蹈创作提供了原生且自然的素材。河边的生态系统——海鸥、鸭子、乌龟、鱼类、石头、水流、花草树木等动态元素,均可转化为生动的肢体语言。在空间资源方面,白马镇桥下的河坝在枯水期滩涂平坦且安全,紧邻学校与小卖铺等人流聚集区,自然形成了一片理想的户外课堂。在社会需求层面,村内13名4至11岁的儿童(包括留守儿童)在暑期缺乏美育活动,亟需通过身体游戏来建立与自然、土地的紧密联结。
2.概念性设计
(1)项目内容
四季游戏剧场《河边的春夏秋冬》以“河流·身体·记忆”为主题,将劳作动作,如摘苞米、投掷背篓,与水流蜿蜒、奔涌的动态转化为身体的时空力表达。结合口述史中的洪水事件、河坝矛盾等叙事,编排即兴剧场。核心追求已超越了“教跳舞”,而是意图引导儿童以身体为媒介,重构与河流这一生命母题的诗性关联。项目严格奉行在地性原则:村民眼中的“乌龟慢行”化作手中“持石缓行”的缓慢移动;意念中的“鱼群穿梭”瞬间激活了“持枝穿梭”的灵巧队列;玉米脱粒时集体协作的韵律,被直接抽象为统一的拍手节奏。更有意探索了多感官的联结与转换:环境音效——凉虾叫卖声、摇铃、模拟风声的吉他扫弦——成了身体的非视觉指令,刺激着儿童的动觉想象力(凉虾声令“鱼群”加速穿梭)。这种“视听联觉”的巧妙转换,指向的是一种感官协同的沉浸式美学。同时,项目亦不失对历史经验的关切:将村民苦涩的洪水叙事,轻巧地解构、重塑于充满释放感的“秋风散开”的奔跑游戏中,赋予沉重记忆以流动和解脱的新意味。

(2)受众群体
参与游戏的13名儿童均为毕城村村民,年龄在4至11岁之间,男女童均有,优先考虑留守儿童。正值学校暑假,这些孩子中有在附近白马镇、土黄镇、宣汉县上学的,也有随父母回老家帮助老人收作物的。

(3)空间环境
在空间运用上,空间与材料的运用上,我们坚信“在场”的力量。塑料桶、河石、枝条、落叶,皆取于当地、源于现实。特别选择小卖部门前空地作为主场地。延伸区为河坝自然场地,正值枯水期,河坝滩涂较为平坦。利用水流声、河岸草木作为天然布景。河滩采集的自然物用作道具,如扁石作龟、枝条作鱼。在建乘凉棚项目与不规则空地上进行随机性的舞蹈动线设计。

项目启动时,竟有远超预期的三十余位村民被自然吸引,汇聚围观、互动。有望激活该地成为村民活动中心儿童的欢笑与奔流的游戏能量,神奇地化解了沉积已久的邻壑张力,将那曾被闲置与争议的物理容器,短暂地催化成鲜活的社区交往场域。这一刻,艺术作为一种空间的社会性媒介,其活化、赋能与愈合公共性的潜力,得到了无声却强有力的验证。

图3-4 项目实践场景
(4)项目设计

图3-5 项目实践场景
游戏性的舞蹈节目在唯一一次3小时的排练时间内,呈现出“河边的春夏秋冬”。节目呈现并非目的,游戏过程中孩子们重塑对河流的记忆才是最终价值。儿童始终是游戏的主体,观察身边的自然,用美感回应自然。引导者仅用自然意象提示,如风声、水流声。所有道具就地取材,如塑料桶、河石、枝条。将投掷背篓等劳作动态与有节律的拍手舞相结合,进行具身认知实践。洪水口述史通过“秋风散开”动作解构,将记忆转化为积极的空间游戏。

3.最终呈现效果
春季——拍手舞。全体儿童以齐拍手和颤膝动作贯穿全场,象征万物萌发。打击乐手利用塑料桶底模拟春雨的节奏,膝盖波浪式起伏,宛如新苗破土而出。
夏季——龟鱼共游。龟群与鱼群在凉虾叫卖声中交错穿行。儿童分持彩石与枝条:五人模仿乌龟负石缓行,八人持枝作鱼群折线穿梭。背景播放凉虾叫卖声录音,手铃声点缀水流律动,形成动静相映的空间调度。
秋季——风之舞。吉他扫弦模拟风声,引导者提示:“第一阵风来了——龙卷风裹住大树!”儿童聚拢抖动,如同枝叶缠绕树干;“第二阵风吹散树叶!”众人旋转散开,保持间距,宛如落叶纷飞。
冬季——自然的定格。吉他声骤停,儿童即兴摆出落叶造型,河石压住真实落叶作为道具。

图3-6 项目实践场景
在地编舞灵感源于村民对河生物性的描述,巧妙地将龟行速度与鱼群穿梭相结合,拍手节奏则对应着掰苞谷脱粒的场景。“风声吉他”的设计延续了游戏声景的元素。儿童通过游戏重塑对河流的认知,“持枝穿梭”动作将洪水逃逸时的肌肉记忆重构为积极的空间探索,从而形成联觉美育模型。凉虾叫卖声作为听觉刺激,与鱼群穿梭速度之间形成直接的动觉反馈。从排练到演出,小卖铺空地吸引了至少30名村民参与观看与互动,成功激活了一个新兴的公共空间。
(二)因栏而兴——栏杆美化项目
1.可行性分析
中嘴河毕城村段已建成红色围栏与水泥河堤,作为村民日常散步、休憩的核心线性公共空间,具有高频使用性与视觉显著性。现有栏杆虽实现防洪安全功能,但视觉符号单一,未能承载村民与河流的情感记忆,存在 “实用有余、温度不足” 的功能断层。栏杆沿线是村民每日散步的必经路径,美化后可自然融入日常动线,成为 “边走边看、边触边忆” 的活态记忆载体,激活闲置的线性空间价值。
2.概念性设计
(1)项目内容
本项目以“栏杆即记忆长廊”为核心,通过“集体创作+记忆编码”将中嘴河栏杆改造为承载村民情感的“流动博物馆”。项目分为三个阶段:通过访谈收集村民的河流故事,同步采集村民手印、劳作工具拓印等视觉素材;将记忆素材转化为分段主题艺术装置,采用“实用美化+互动叙事”双重设计,既保留栏杆安全功能,又赋予其文化记忆属性;邀请村民(尤其是老人与儿童)参与创作过程,如手印绘制、故事刻写,让栏杆成为“村民共同创作的记忆载体”。
(2)受众群体
毕城村村民,尤其是高龄村民、儿童;研学团队、乡村游客,通过栏杆艺术装置感知毕城村“人河共生”文化,提升文旅体验层次感。
(3)空间环境
选址中嘴河毕城村段核心河堤栏杆,该区域连接村民广场与小卖铺聚集区,是村内人流最密集的线性空间。
(4)项目设计
主体颜料选用环保水性漆(耐水防晒),装饰元素以本地资源为主 —— 黄桃枝条来自村集体果园修剪废料,鹅卵石取自河滩,陶片由村民参与手工压制。
3.最终呈现效果
栏杆整体呈现 “红栏为底、记忆为魂” 的视觉效果,红色原栏杆作为基底,分段呈现。玉米叶编织的玉米花沿栏杆间隔悬挂,金黄色手印错落分布,村民散步时,回忆劳作时光,玉米叶随风吹动发出轻响,呼应田间劳作的自然声景。
(三)因动而舒——身体保健项目
1.可行性分析
沿河农户普遍存在劳作损伤问题,如腰肌劳损、关节磨损,但缺乏康复意识,通常采用“做手工转移背痛”等方法缓解不适。因此,保健服务成为一项迫切需求。与此同时,我们注意到村民擅长运用身体智慧,巧妙利用物品进行疼痛转移,例如用解放鞋脱苞米粒或借助篮筐借力。这些方法均可转化为科学的康复动作。
新河堤跑道(栅栏内侧1.5米宽的步道)已成为村民每日散步的公共空间。新栅栏建成后,沿河散步逐渐成为村民自发的康复实践。劳作遗留的腰腿劳损需要低风险的干预措施,而中医的“拍八虚”技法(拍打肘窝、腋下等八大关节)简单无创,徒手即可操作,无需依赖器械,契合老年人的耐受度,完美适配边走边练的场景。因此,本项目在口述史访谈过程中同步开展流动保健行动,正如河水流动渗透村庄的日常生活,以流动服务激活身体记忆,让河流记忆重塑为健康管理,将复杂的治疗简化为散步中的健康行动。
2.概念性设计
(1)项目内容
“身体河流保健操”:融合田间劳作动作原理与物理治疗理论,开发在地化康复方案。

访谈中反复浮现的身体劳损(腰肌劳损、关节磨损)与村民朴素自创的应对(如用解放鞋“脱粒止痛”),迫使我们启动了平行的“身体河流保健操”项目。“草木河流穿越一切”,“技艺伴随疼痛而生”。本项目将保健服务精准聚焦于特定人群的需求,强化艺术介入的社会疗愈功能。最终,以身体为媒介,连接个体伤痛照护、集体历史和解、生态艺术表达,实现“人河技”的永恒流变。

图3-8 项目实践场景
(2)受众群体
焦点明确地指向那些饱受劳作刻写的沿河中老年务农者。受众群体为患有慢性劳损的务农者及中老年村民(重点走访有伤痛史的家庭),预计覆盖沿河6个村民小组。
(3)空间环境
空间环境灵活设置(雨季:村活动中心;旱季:河坝树荫)。
(4)项目设计

图3-9 项目实践场景
尝试将中医“拍八虚”技法进行在地化组装:拍打肘窝激活的,是抗洪传沙袋留下的身体印记;腋下的击拍,指向的是掰玉米僵滞的肩膀;腹股沟的疏通对话着犁地劳顿的腰椎;腘窝的敲打抚慰着挑担磨损的膝盖。我们的行动随访谈流动开展,并不设疆界。拍打的节奏呼应着河水的流速,再辅以环境声响协调整呼吸,有意模糊健康行动的仪式感边界,邀请乡亲们在漫步于新建河堤跑道时,自然地将这份疗愈编织进日常步履之中——让修复成为风景里的呼吸,而非隔离于生活的任务。
3.最终呈现效果
记录了几户村民的伤痛史,如摘苞米导致的腕部劳损、犁地引发的腰椎突出、膝盖滑膜炎曾动手术等。走访期间同步进行拍八虚教学:拍打肘窝对应抗洪传沙袋时的肘部劳损;拍打腋下缓解掰苞米时的肩臂僵硬;拍打腹股沟改善犁地导致的腰伤;拍打腘窝舒缓挑担磨损的膝窝;拍打节奏随水流速变化,配合蝉鸣鸟叫调节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