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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勇:谈文化艺术如何活化乡村资源

发布日期:2024-10-21   点击量:

编者按:

当我们进入乡村,我们期待看到什么?我们在思考什么?在乡村人口不断流失的今天,如何让年轻人进入乡村,有效激活乡村现有资源?向勇教授通过对南非公共艺术赋能乡村发展的地方案例分析,提出如何通过艺术的力量带动乡村的可持续发展建议。

本文作者为:

向勇: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院长,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本文整理自向勇在2024海南文创周“振兴之土”乡创主题论坛上的发言。

各位朋友好!在座的各位乡建之友,有些是乡创圈深交已久的朋友,有的是仰慕已久的业界资深人士,很高兴与大家在海南相聚。我们都是乡建事业的热爱者。我常说,我们每个乡建人不是在乡村现场,就在去往乡村的路上,这就是乡创人的生活日常。

2016年,我回到四川达州老家,借祖屋改造的契机,在家人和师友的支持下,开启了白马花田营造社的文创乡建计划。我们将祖宅改建成乡村文化创意公共空间,使之作为国际乡村创客营地,并以此为基点,在村落进行了各类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项目的实践探索。

这几年一路走来,我们总结了一些工作方式,可以概括为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北大探索。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方法论。 2022年3月,文旅部等几个部门联合下发《关于实施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意见》,提出创意设计、音乐、美术、手工艺、数字文化、特色文化、文旅融合等重点领域,解决乡村文化振兴的人才、项目、资源和制度等问题,推动乡村一二三产的融合发展。

第二,公益+商业的乡村可持续创新的价值论。我们从四川宣汉毕城村到浙江南浔窑里村,从北大文产院的科研教学的公益行动到杭州向村乡创的商业实践,我们将白马花田乡创范式的方法论和价值论带到一个又一个普通的乡村,并且开始落地生根,等待开花结果。

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的不是白马花田的乡创案例,而是我上周刚刚在南非参访时看到的一个公共艺术赋能乡村发展的地方案例。

当我们进入乡村,我们期待看到什么?我们在思考什么?当我一踏上南非这片广袤无边的土地时,我就在寻找中国乡村与非洲乡村的共同点和不同点。

全世界的乡村,都是粮食安全、生态安全和文化安全的守护地。中国的乡村面积占到全国的94.7%以上,农业及相关产业却仅占GDP的16.9%。随着现代城市产业的迅猛发展、城镇化运动造成乡村人口的减少,农业经济在国民经济的占比还会继续减少。即便是在浙江湖州这样的东部发达地区,像南浔窑里这样的村落,也基本上都是老人。由于土地权属和人口占比的原因,南非的乡村显得人口更少。那么,要通过什么方式才能让年轻人进入乡村,能将乡村现有资源有效激活?恐怕文化艺术会是一种选项。

目前,中国的乡村陆续出现了本地能人带动型、新村民驻地经营型、大公司商业投资型和政府主导样板型等模式。此外,还有第三方机构公益引导型模式。我考察的这个南非乡村公共艺术节就是一个在地艺术公益机构主导的乡村节庆活动。

我们针对乡村文化资源的激活梳理了三大创意资本,分别包括关系资本、文化资本、符号资本。

比如,针对关系资本,我们主要关注创意网络在地理上是如何分布的?人际信任是如何促进的?它对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意味着什么?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连接模式是什么?

针对文化资本,我们主要关注的是人们分享思想、互相学习的地方有哪些?有创造力的人从哪里获得灵感?从哪些艺术形式中获得灵感?我们又该如何设计一个鼓励新想法被交流、学习活动有收获的公共空间?

针对符号资本,我们需要关注当地的文化生活,是否有一套系统的信仰、神话、叙事?如何在其符号生产和独特的文化身份之间建立和保持联系?如何在空间上安排社会经济的相互作用,通过遗产、传统和一种特定的方式来体现“美好生活”?等等。

这三大创意资本又在日常生活、组织机构和历史传统的不同维度表现不同。我们围绕这三大资本,结合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具体指标,通过文化创意的手段,结合在四川和浙江开展的乡创经验,去观察南非如何落实文化艺术推动乡村建设、乡村发展和乡村治理。

南非位于东非高原,四季分明,这个时候正好是他们的初秋时节。天气晴朗,大地澄明,旷野无涯。这次我在南非主要考察文化艺术与乡村振兴、城市更新和社会治理的关系。

那天我从约翰内斯堡出发,开车将近三个小时到了普马兰加省(Mpumalanga)埃马哈兹尼自治市(Emakhazeni)的一个小乡村,亲身体验了一场名叫“我的身体我的空间”(My Body My Space)的公共艺术节。

这个乡村公共艺术节是在文化体育部的支持下,由一个The Forgotten Angle Theatre Collaborative(被遗忘角落戏剧共创社)的公益机构于2015年发起。

与我们的目标一样,他们做公共艺术节的目的是希望通过这些艺术节把艺术和文化带到乡村,进而去发展乡村的艺术和创意产业,推动乡村社会和经济发展。他们所做的事情跟我们正在做的乡村项目模式很像,也很符合我们南非之行的考察目的。

这个MBMS艺术节的观念非常当代,关注人权、土地与身体等社会话题,艺术形式也非常观念化。MBMS艺术包括了表演艺术、装置艺术和视觉艺术等多种形式,在室外街区、田野、广场、草地和室内空间举行。

艺术节为期一周,表演者既有专业艺术家,也有本地学生,还有来自国外的驻地艺术家。这个艺术节也是FATC机构长期在当地开展学生舞蹈艺术教育的成果展示,每天都安排了当地学生的表演节目。

大家可以通过这些照片可以看到,这个艺术节的举办地是一个非常典型、普通的南非乡村。大片的农场,乡下常见的砖房,也有一些铁皮房,但环境很整洁。村里的公共文化空间比较少,一般集中在市镇有图书馆、活动中心。在艺术节举办期间,主办单位每天都会安排车辆把周边的学生组织起来参加艺术节的各类活动。初秋的南非,土地刚刚收获,大地一望无际。整个艺术节就是在这样的天地之间很自然地举行,没有因为举办艺术节而搭建任何一个舞台,完全是户外的自然空间或室内的公共空间。

MBMS艺术节通过身体与空间的艺术叙事,展示种族隔离、阶层分化、环境污染等社会议题。这些表演者,无论是本地艺术家、原住民,还是从法国请来的驻村艺术家,他们的表演都非常投入。他们的作品都在表达各自不同的社会诉求,有的表达了南非长期以来的土地兼并问题,有的在展示自身与土地的独特连接,有的在探讨人与环境的共生。我们可以看到,所有的表演都是在田间地头、街边草坪、乡间马路、民房房顶上随意而又非常自然地展开。

我在现场可以非常强烈地感受到一种浓烈的艺术氛围和参与情绪。孩子们在每一个节目举行的时候参与感都很强。在这样充满传统与现代、艺术与社会、城市与乡村互动的艺术氛围中不断熏陶,我相信,这对于当地孩子的成长会发挥非常重要的激发作用。

孩子们出来观看表演,自发或有组织地参与某些环节,甚至完整地上演节目,还可以自由参与艺术节期间举办的各种休闲、交流活动。当然,在我看来,这个艺术节的形式还比较单一,业态也不够丰富,观众的体验感还不强。

FATC机构的负责人PJ Sabbagha,也是MBMS艺术节创始人,他是一个非常有名的编舞家和舞蹈艺术家。他是当地典型白人的代表。40多年前他的祖父祖母落户埃马哈兹尼,陆陆续续购买了很多农地。Sabbagha出生在这里,之后外出上学工作,后来把自己的工作室从约翰内斯堡搬到家乡的农场里。

他在自己的农场上,把生活空间打造成一个一个多元的公共艺术空间,有室内排练厅、露天舞台、户外装置、有机菜园、艺术家工作室、艺术家居住地等。他经常组织自己艺术机构的艺术家或其他职业艺术家驻村创作,在这里进行采访、排练、表演,也在当地多所学校开展艺术教育,与当地的乡村社群建立紧密的艺术联系。

所以,艺术乡建离不开利益相关者的协力合作,从政府部门、城乡统筹、在地学校、艺术机构、商业机构,到专家学者、艺术家、设计师等等,其中串联了非常多的社会主体。艺术乡建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动员村民参与,创造一个好的连接平台,把这些不同的利益相关机构和个人组织起来。这种组织的内生机制就是关系资本、文化资本和符号资本的激活。不同的机构和部门,都可以通过创意资本的连接、赋能和共生,而被结合在一起,共同发挥作用。

我们可以看到,像MBMS这样的艺术节可以通过表演艺术的在地发生方式,激发村民个体和乡村组织的参与性,推动乡村集体和社会机构的资源互动,进而实现乡村特色产业的发展。

公共文化艺术是在公共空间生长的艺术,是一种意义的生长,认同的生长,共同体的生长。艺术扮演了社会资本累积的连接平台,通过艺术活动的参与提升参与者的地方感知意识。乡村的在地资源都可以通过这种地方感知意识的培育,实现商品价值的转化,激发出内生型的乡村发展。

最近,我们在浙江湖州南浔的窑里村组织了一场“一万平米的诗歌”的乡村诗歌节。我们用拼贴诗的创作手法,让窑里村的老村民从不会写诗到会拼贴诗,以村民诗歌创作为主要形式,将其扩展成一个乡村诗歌节,再把村里其他相关的消费业态进行一个大综合,通过艺术带动消费,最终实现乡村产业的发展。

我们可以看出,在乡村开展的每一项营造工作,都是要推动文化资本、关系资本和符号资本的积累。只有在乡村积累了丰厚的创意资本,才能通过商业创新和业态创新,实现商业价值和产业发展。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它可以带动乡村的可持续发展。

我就分享这么多。谢谢大家!